LOF隔壁老王子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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友好讨论 骂人者恶意必反诸己身
世上有两种最耀眼的光芒
一种是太阳☀️
一种是上学人努力的模样
脑洞多多

回到25年前(二)

我第一次去看押一个“反d派老狗”,那年我十五岁,过了年十六。因为停课闹gm,我们从三月份就不上学了,但大家还都待在学校里。有人打老师,用镶着铜星的皮带,有人专程为揭发自己的父母。我则像个幽灵游荡在学校和乡村的田野,我无所事事。赤贫能带给我一些东西,那时候我们把它叫做出身。

“刘兰,刘兰,当心脚下。”

徐梅喊我。

我俩手牵手过一条小桥,那桥其实就是一块板,架在水沟上,黑漆瞎火的,沟里只听得蛙在叫。这样的暗沟在乡下随处可见,深浅不一,有的只半个脚掌深,有些则足以把一头小牛没顶。谁也不会去想跌下去是什么样,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学习大无畏精神而鲜少畏葸。脚板在打颤,我们在谈笑,仅此而已。

呱——呱。我心里又忐忑又是兴奋,好奇。反/动派长什么样?《北国江南》里的坏人就一副恶相,我就把一切要打倒的人都往那想。后来见到了很多温文尔雅的,怯弱甚至是可怜的面目和眼睛,我才能完全地把恶与那些血迹斑斑的头颅联系起来。但最后我们又发现那不是恶,定义者与被定义者完成了身份的互换,冤屈被平反,污水被擦干。于是我对恶人的定义永远模糊,这也许是来源于少年时的认知。

问徐梅,她撇了撇垂在眼睛上的刘海儿,竖起手指跟我比划。

“是个彻彻底底的gmd老贼,听说以前上过战场,……我们要抄他的家,他不让,就这么拦着,谁都进不去……还是村委会的人到了,才把他扭送到牛棚里。那家伙,骨头硬着呢。”

我们去河里掏泥鳅,指甲壳里嵌满了河泥。我们在河边的石头上点火烤泥鳅吃,把干泥搓下来。六十年代是个极度匮乏的年代,我们没有糖,猪油,粮食,但有着鲜红漆白的大字标语和雪片样的宣传报。我们用报纸替代一切东西:糊窗纸,补桌缝,有时候甚至会拿来放在嘴里嚼——让牙齿运动,唾液分泌,好让它们不至于在长期的停滞中退化。报纸上倘若没有伟大人物的肖像,我们就用它解手,因此挑到田里的粪桶表面常常浮着星点白的碎粉末。一开始是在广大农村蔓延开来的饥饿,后来城里也没有吃的了。那年我十二岁,眼皮耷拉,头发枯黄,走路总是歪倒——但我活下来。我用牙齿滤米汤里的米粒,喂给我弟,那时候五六岁的小孩儿都有个大肚子,里面盛着黄黄绿绿透明的不知什么玩意,这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浮肿。

我们刚从一场浩劫里活下去,就一头扎进另一场空前盛况的运动里,按理来说我们应该没这么多精力放在自己肚皮以外的地方,后来我想明白了,一群吃得饱却想吃更多的人,蓄意要鼓动一大群没吃饱的人来分蛋糕。他们画了漂亮的大饼,踩着在血泊里的脊骨呼喊口号。各怀私心的氓虫高高举起斧头,砍飞些红的血和白的脑浆——他们得到过利益,吮吸过无辜人的血,利益使人忘记了内在的道德,所以他们永远不承认自己错了,也永不会这么觉得。这样的状况只需要一些心怀叵测且善于造势的人就能挑起,不论在什么时期,不论蛋糕有多大。更何况我们那时候并没有蛋糕。

 

这时节蚊子已经不似夏天猖獗,但挨着臭气烘烘的茅房,草垛里都是苍蝇大的蚊子,有些是牛虻,钉在胳膊上不是痒的,而是火辣辣的疼。王安之守了小半夜就直打呵欠,把头发抓的和鸡窝一样,他去了趟河边小解,回来叉着手冲我们说:

“走吧,让这老家伙自个呆着,等明天小队长来了叫他好看。”

王安之是我们班唯一别上红袖章,束上大皮带的人,我们都听他的。他在学校门口站岗,盘问每一个想要进去的人。听到“黑五类”一类的回答,就从牙缝里迸出恶狠狠的字眼:“狗崽种。”被骂的人苍白的慢吞吞地往前滑,好像一条洒了生石灰的泥鳅,怕被人一脚跺烂。教室里早用桌子和椅子架起了一面高高的“墙”,左边坐着黑五类子女,右边是光荣的红五类。至于那些不黑又不红的人,他们埋头坐在中间,好像被人遗忘的灰色河流。每一间教室都有这样绿色的墙,也都有着这样灰色的河。我们就坐在这样的地方上课,常有一种奇妙的感受,仿佛身处另一个纪元,另一个时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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