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OF隔壁老王子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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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上有两种最耀眼的光芒
一种是太阳☀️
一种是上学人努力的模样
脑洞多多

7.

作为一个四肢健全的青年人,我追上瘸子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。绕过一个街角我就赶上了他,枪栓拉动的喀喀声在我眼前生响,瘸子站定了,审慎地望着我,枪口张开,正对我的脸。

“我赌你枪里没有子弹。”我拿起燕双鹰的台词说。虽然这句话很憨憨,但它确实是事实。

瘸子冷峻地盯着我,神情鲜少友好,但枪口是垂下了。

“能不能通个姓名?”我问:“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故人。”

好吧,万物皆可故人。我说这话时有意带了一点北方口音,对于生活在大信息时代的人来说,学会点各地方言并不难。不吹牛,我还会天津话,四川话,沈阳话哩。也无外乎就是些瓜皮,仙人板板之类的口头语。

瘸子直直看我的眼睛,我俩对视。他眼中的戒备正在消退。“我姓孟。”他开了口,下唇皮开裂的口子很是醒目。

“孟……”两个字在喉咙口滚滚欲出,我咽住了,改口道:“你还记得文黛吗?”

这一下我知道我是猜对了。他的脸变了,眼睛有了光,脊背也不自觉地挺直。“你认识文黛?你是谁?”

“孟师兄。”我叫他。“你没见过我,但我见过你——五年之前。我是孟教授的学生,他教过我半年物理。”

他哽住了,想说什么却没说,只看着我。这双眼令我印象深刻,因为眼白极白,眼仁却极黑而深,像燃烧又熄灭,伐倒又生长着什么。

青石板潮湿,阳光滴着昨天的雨水,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经历重逢。

孟烦了结束了这场相认,他别开眼。“你估计不太愿意看见我这副模样。”

“我想参军。”我说。“我只见过你一次,我认得你,我总是记得你。学生游行的时候我也去了,但我没看到你们,后来又是号召入伍,我终于不念书了,跑到这里。”

“好吧,”他似乎不愿多谈,扯开嘴笑了一笑,他的牙白的很。“来了就呆着吧——这地儿我已经熟了,还能给你带个路。”

看情况我们都没怎么注意听对方的话。我诚恳,又简单地重复了一遍。

“我想参军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你疯啦。

按着孟的性子他心底指不定冒着这句话。但肯定不是损我,而是笑我的热血与无知。至于这笑里究竟有无悲悯,这我不知道。

“这你可找错人啦。”他收起那点笑容。把手往街口一指:“要参军,找他们去吧,上头要去缅甸打仗,正收人。”漫不经心好像又回到他的脸上来了。

“让我跟着你吧。”我请求,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,我只是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。“我会写字,也会英语……”

“别,您这身太干净了。”孟烦了盯着我,若笑不笑的模样。“论辈,你也算我师弟,我这个当师兄的是该尽尽地主之谊——可要真跟我走,保你一进去就得吐个底朝天,那不是你该去的地儿。”

我没骗他,因为我确实知道他的名字。我骗他,因为我连他的大学都说不出。我说自己是燕大的,但我没有证据。

孟没有拆穿我,只是仰头看天。以他的聪明当然知道,我说的大抵都是虚妄。他在这真实而又转瞬消弭的虚幻里深深吐了口气,他同样也明白,自己只不过一具还剩点活气的行尸走肉。如果说有别的不同,估计也就是心口还剩一点热,胸膛里还残着那么些没碎完的锦绣山河。那是他年少时意气奔涌的迷梦。他妄图弃置这梦因它虚无且早已碎尽,他不愿弃了这迷梦,因为它可贵。他活着,不再回头看,甚至忘了自己曾经做过梦的影子。

我与他想的截然不同。我只是想到别的。

“看过《楚门的世界》没?”我没头没脑的嘀咕。“什么?”

我的嘀咕换来一声漫不经心的问询。我摇头,感到自己的好笑。我拽开步子跟着他走去,风又湿又紧,它扑到我汗衫的衣领里。

我又感到寒冷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我在夜里醒过来,头顶寒星烁烁。

手腕上的表还在,硬硬的硌手,又冷的像冰块。我爬出门槛外,对着月光照了照明光锃亮的石英表盘——指针已经并成几乎一道,指向右上一点。

门里的人睡得死沉,呼噜震天发响,几要把破落的房顶子震掉。我无所事事,百无聊赖地开始幻想以后的事。

自打跟着孟烦了到收容站,我既没吃过一顿饱饭,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。我说这话倒不是在诉苦,因为我并没吃饭的需求,要是有人执意要我咽一口下去,那肯定会看到“酒肉穿肠过”的旷世奇观,虽然这里的人对我说的那两样玩意早就绝缘。穷,饿,像两个沙土袋,把收容站里的每个人都打得灰头土脸,它们被垫在巷口守卫的哨兵屁股底下。哨兵可比这些溃兵阔多啦,他们是正经八百的编制内,而孟烦了们只能算作自生自灭,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团早打没了,也许是因为打不打没他们都是无人问津的杂牌军,一旦散了也就成没处可去的流浪犬,臊眉耷眼,窝在一块,把过往的日子和以后都活得稀烂。

我呢?我不知道。我老说起这个词,搞得好像变成了一个口头禅。

“不知道,还弗困呢?把门关关吧,冻撒个宁。”

喊我的人睡眼惺忪,在破板床上翻个身躺下。他把这个绰号叫得理直气壮,顺畅无比,好像它已经和我绑在一块了。这个江苏老乡操着一口地方话,和其余压根把我当空气的人来比,他倒是还能和我说上一两句。“老章,老章?”我爬上床叫他,老章把两个细长迷蒙的眼一睁:

“那啦?”

我说:“你把屋里那尿壶挪出去……”

“熏你鼻子啦?”他倒挺来劲。

“你忘了前天晚上,你那破大衣掉进尿壶里,第二天早上都给冻上了?后来拿火烤给烤开的,满屋子那味!我夜里睡觉都不敢睁眼。”

老章就搁那嗤嗤的笑,笑完一骨碌爬起来,大脚伸进他那两百年没洗的破鞋里,踢踢踏踏往门外走去。

“就你小子鼻子灵。”他没好气。

我一头倒下,床被他睡得汗津津,使人如同躺进了沼泽地里。门吱呀开了,闪过一点月和星子嶙峋的光。老章进来,睡眼朦胧系着裤腰带——他刚趁着出去撒了泡。我早早给他挪了个位,这家伙,半声不吭,就像谁给他脑门上来了一棍似的,栽倒的同时就打起闷雷般的鼾。

我闭着眼睛,睡意全无。我小心地不把手放在胸口和肚子上,以免第二天起床的人被我吓死——他们会看到一只手溶在近乎透明的肚皮里。我仍旧是个鬼,鬼的无名之辈。我发现自己变得更透明了,但我无计可施。

我希望改变。而除了等待,我别无他法。我躺在床上,畅想着明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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